所谓的“一代人”，以及他们所共有的特征，是非常难以把握的一个概念。一个世代的界限很难界定，所以也就很难定义一个世代。而如果想找到一个代表整整一代年轻人的个体，并从他身上去寻找整个时代的精神，就是更加困难的事情了。尽管如此，我们并没有放弃这种尝试。早在上世纪60年代，鲍勃·迪伦(Bob Dylan)就拒绝被贴上“一代人的代言人”这样的标签。他对记者说：“我只是个又唱又跳的家伙罢了。”而韩寒给我们的形象更加模糊。他是位作家、博客作者，同时也是名赛车手。他出生于1982年，也就是说，他在数字时代长大。比起深受政治束缚的父母一辈，他的同龄人在生活中面对的丰富选择，可以说多到有点奢侈。然而，这种物质上的丰富，并没有轻易转化成他们的幸福和自信。

所有这些时代的特征，都是韩寒笔下的素材。他最近出版了第一本英语文集：《我这一代人——中国最受欢迎的文学明星(和赛车手)杂文集》(This Generation: Dispatches from China’s Most Popular Literary Star (and Race Car Driver))。副标题的用词可能有些过于吹捧，但他略显自恋的文字的确值得一读——即便是其中的抱怨和牢骚。而其中最出彩的地方，是用他的机智狡黠和玩世不恭，无情地戳穿愚昧，嘲讽权力。在文中，韩寒表现得并不想要扮演青年领袖的角色。他提到在2009年美国大使馆曾邀请他参加奥巴马和中国青年们的一场会面，与奥巴马对话。他以当天有赛车比赛为由拒绝了。他认为，中国的所有类似活动都经过事先的安排和审查，纯粹是演戏。

阿里巴巴CEO马云则属于另一代人。他出生于1964年，他那一代富豪凭借自己的艰苦奋斗，从底层的工作中脱颖而出，为自己，也为他人创造了令人惊羡的财富。马云比韩寒更出名，当然也更富有，曾经登上《福布斯》的封面。从很多方面来看，这两个人就是两个对立面，一个专心于生意和市场，另一个则追求着激扬文字和赛车的乐趣。但我听了马云上个月在杭州阿里巴巴网商大会上，对一大批阿里巴巴的贸易和供应商发表的演讲之后，又发现他们两人的确有很多共同点。马云的演讲充斥着励志和鼓舞人心的段落。和韩寒一样，他的语言诙谐讽刺，对愚蠢毫不留情。他警告商家经济形势艰难，不要指望国家出手援助。当他说到一位政府官员在事故现场被抓拍到戴着昂贵的手表谄媚假笑的情景时，现场听众全都捧腹大笑。“政府现在面对越来越聪明的群众”，他说道。他反复陈述的一个观点是，电子商务和数字经济将会提升中国的“透明和诚信”。中国经济主要依靠他们这些“普通大学”(马云原话所述)毕业的艰苦奋斗的企业家支撑起来，政府和经济学家只是扮演边缘角色。换句话说，市场知道得最清楚。

除了都是名人外，马云和韩寒身上共有的特性，还包括对以人民之名掌权的执政者的嘲讽态度，以及对官方媒体烟幕的不信任。韩寒非常善于戳穿“伤害中国人民感情”的虚词，他指出，其他真正自豪的民族，丝毫不会在意这些想象中的诋毁。他“反省”道：“也许问题在于我不够敏感。”类似地，马云也在演讲中回忆一位政府官员来视察他的公司，说自己向这位官员介绍公司5分钟，然后该官员就同一话题给他上了15分钟的课。这引发了现场网商的哄堂大笑。

不过，他们两人的差别也同样明显。尽管在网上言论尖锐，韩寒实际上是一个非常保守的思想者。他毫不指望自己的读者有多少能力考虑超越自身利益和物质享受之外的东西。在一篇文章中，他彻底否定了底层革命的可能性。他喜欢豪车美女。如果他的声音代表了一代人，也许说明这不是一个变革的时代。另一方面，马云这位亿万富豪，却显然要更激进。他相信他的追随者，也相信他所搭建的在线平台的力量能够改变中国的经济，并逐渐建立起社会的诚信和力量。他说过：“我们不能改变世界，我们能改变的只有我们自己。